古往今来,所有王朝都将大一统视为终极理想。若不能指麾八荒定、怀柔万国夷,则完全有可能被其他零和博弈者所取代。哪怕需要多苦一苦老百姓,仍有大把帝王将相愿意抢着来背负骂名。
正因如此,无节操舔狗时常被梦幻本身所反噬。例如盲目追寻不世之功的北宋,就总在触及地平线前遭遇磕磕绊绊。最后只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,向所有人科普自己的成功。
天有二日
北宋建立符合士大夫阶层的救星渴望
公元9-10世纪,原本强势的唐朝因黄巢之乱而分崩离析。随之而来的列强并起,使看似铁板一块的汉地各郡纷纷自顾不暇。无论新贵们是何种出生,最后都免不了充当跋扈武将的保护伞或代言人。只不过将虽远必诛的精力调整为刀口对内,让曾经自诩为精英的士大夫们痛心不已。
同时,契丹人的辽国崛起于北疆。不仅给中原皇帝做义父,还顺带卷走大批胡汉人口,严重扰乱读书人心中那不可动摇的华夷秩序。更为可气的是,蛮族虽沐猴而冠、僭越妄为,却对彻底夺取天下持保留态度。仿佛中原州郡早已年老色衰,根本不具备儒家眼里的致命诱惑。等于是从事物的反面,给卫道士们一记沉闷耳光。
契丹人的成功无异于给中原世人一记闷棍
于是,大量情绪价值被赋予到北宋王朝头上。尤其是久未占据庙堂的文官集团,恨不能靠这个横空出世的谋逆家族,重振本应四平八稳的天下秩序。根本不念及战争破坏、民生之苦与道德伦理,只奢望能靠大救星带着自己一路赢-赢-赢!
可惜,宋军的兵锋仅仅到攻灭北汉就不再锐利。先是在幽州城外的高粱河功亏一篑,继而又在气势如虹的雍熙北伐中暴露虚实。乃至契丹人上门寻仇,差点连黄河以北的剩余土地都无力坚守。随即玩起守内虚外小把戏,心甘情愿为城下之盟缴纳三十万岁币。哪怕本对中原有好感的高丽等番邦,亦在大势所趋之下倒向辽国。
辽与西夏并立严重损害宋朝朝贡体系地位
此外,由于臣服万邦的梦想被大棒喝醒,士大夫群体恐怖的发现,自己正面对一个平行朝贡体系。过去那种中原政权+周边蛮夷“二元世界”,已经彻底碎裂成至少两个宗主的多边格局。一些距离较近的小国,既要延续对中原朝贡传统,又非常识趣的向辽国派遣使团。宋人自己努力维系中心框架,结果还是将相当部分成果转手赠予契丹。
等到西夏崛起,不再安心于做中原王朝的定难军,这番进程算是被推至高潮。宋朝在多次出兵讨伐无果后,继续沿用岁币买和平策略,却发现对方居然也在向辽国低头。换言之,自己从颠倒秩序中的老二,再度跌落至老三级别。若是还有其他势力效法,那么真实排名可能进一步下滑。
朝贡体系内的位置与中原王朝的合法性相互绑定
嘴炮平能停
军事乏力让宋人更加重视内心的情绪价值
既然不能靠刀兵相向解决问题,宋朝的精英阶层普遍转向嘴炮。一面关起门来怒斥蛮夷无耻,另一方面又相互吹嘘所谓的平寇经略。但对外均要严格保密,深怕自己在列国面前讲不清楚。
比如常年在西北历练的曹玮,就在朝堂上带头表示:自己要禽德明送阙下,复河西为郡县!
与之类似的还有文坛领袖欧阳修。他煞有介事地的分析情况,为如何平定西夏献言献策:以俘其君臣献太庙为上,以逐党项于黄河以北为中,以尽取山界夺险而收为下!
另有著名保守派大佬司马光。尽管看着是个鸽派,一样要发言力挺同僚们的鸿鹄之志:虽北取幽蓟,西讨银夏,恢复汉唐之疆土,亦不足为难!
宋朝士大夫总是在言语上表现激烈
值得一提是,这些豪言往往针对党项居多,尽可能避免过度伤害期契丹。究其原因,主要是辽国实力雄厚,建立朝代的时间早于北宋,所以能从夺回幽燕已属幸运。西夏明显实力较弱,而且是在当朝中期突然造次,很难让科举做题家们迅速转变思路。至于活跃在甘肃天水以西的青唐吐蕃,则是西夏话题的万年平替。在汴梁君臣嘴里,只需动用偏师就可驱逐到数千里外。
此外,南方边陲还有一个越南,已经在周边区域建设起小天下格局。不过距京畿重地太远,又很少发生直接冲突,也就很难成为有吸引力或感召的话题。加之嘴炮毕竟没有实操效果,根本不值得他人多加计较。
后世对宋朝的美誉 主要是在城市经济层面
平心而论,北宋大部分时期的对外政策,虽略带屈辱却包含着务实成分。由于及时同辽国媾和,汴梁朝廷能有效利用二元制朝贡体系,让中原得以有余力搞恢复建设。从而迅速走出五代乱世,摆脱长期内耗造成的战争破坏,将包括城市经济在内的民生领域推向历史巅峰。后人给于的大幅溢美之词,往往就来自这些部门加分。
当然,辽国在与北宋的长期接触中,也渐渐呈现出高度汉化状态。许多契丹后裔的诗词天赋不弱中原,全国上下都非常乐于同南方保持睦邻友好。为此,他们会在需要时亲自下场,调和宋朝与西夏之间的紧张关系,乃至两度发兵远征河套地区。此举虽有利于各方促进经贸,却在背地里遭士大夫们记恨与咒骂。原因非常现实,就是对方凭实力打搅自己的美梦延续。
契丹是饱受宋人咒骂时间最长的对象
不惜代价圆梦
宋神宗的决策属于内部文宣产物
公元1067年,不谙世事的宋神宗登基上台。作为大一统话语体系的熏陶产物,自然觉得多元国际体系不符合王朝利益。同时,又非常厌恶内部的空谈浮夸之风,决心要以实际行动收拾满意,恢复包括幽燕、河西、交趾在内的汉唐故地。
显然,这番庞大计划需要巨额财富支撑。于是,新君拜王安石为相,开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理财式变法。本着民不加赋而国用饶、富国强兵等激进理念,迫使全社会都无法继续躺平下去。
王安石变法将宋朝经济推向万劫不复
经济方面,新法致力于将高度集权的财政更为收缩。无论刻薄贫民的免役法,还是具有普惠性质的青苗法,都是要强化朝廷对地方财政的全面控制。至于打击商人的市易法,逼着不少富户债台高筑,连带影响物价上涨、人皆乏食。
军事方面,颁布类似商鞅的连坐法则,以及带有明显征兵色彩的保甲法。这让人民的兵役负担大增,不惜用断指,炙烙肌肤等自残手法规避。
除经济因素变法还让普通人的兵役压力剧增
这番骚操作下来,宋朝的国内矛盾全面激化。朝廷为有效且迅速的镇压,设置、扩大重法地区,用更残酷的峻法惩治刁民。结果却是不闻盗贼衰止,但闻其愈多耳。
当然,只要采用辩证法修饰,那么上述代价似乎全都值得。无论是支持变法的新派,还是反对胡搞的保守派,都有大笔经费用于拓边。
变法的唯一成果就是用消耗战拖垮西夏经济
首先是在南线的对越战争。从最初自卫反击性质,升格为诛灭其国野心。但在调来最精锐的西军救场前,地方部队和普通禁军都发挥拙劣,一度被对方压着暴打。后来勉强找回场子,也因将士死亡过半而难以为继。只好用优惠条款换取全面停战,在事实上承认越南独立,还把出产黄金的广源州还给对方。以至于宋人自己的诗句评价都毫不留情--因贪交趾象,却失广源金。
随后是在西北的老大难问题。此前,宋朝用每年四百万缗军费,外加地方民众困苦等代价,占领理论上可威胁西夏的熙河等州。宋神宗却嫌弃成果太小,动员大军发动全新攻势。结果大败而归,不但没能夺取灵州,还造成60万官军、熟羌和边境义保者死伤。
西夏虽然惨遭打压却从未对北宋折服
梦幻变梦魇
宋神宗的美好回忆在宋徽宗手里更进一步
宋神宗死后,国策虽有略微反复,但后来的哲宗、徽宗都继续用新法开拓边疆。结果自然是效率日益低下,仅占领湟州一地就要每年花费124.9万多钱。同时,内部的通货膨胀愈演愈烈,却丝毫不影响皇帝置办生辰纲等昂贵玩物。
不过,宋徽宗真正的千年大计,还要属联金灭辽复燕云。对此,大臣宇文虚中层上书直言:引强悍之女真以为邻域,恐中国之祸未有宁息之期也。安尧臣也提醒皇帝,恐异时唇亡齿寒!
大一统不仅是宋朝国策也是每个皇帝的自我证明
可惜,逆耳忠言远不如李师师的靡靡之音。宋徽宗一生都致力于赢,又如何会在中年危机后选择妥协。特别是西北前线的一系列重大成果,早就让整个汴梁朝堂都忘乎所以。如果付出史诗级通胀都无法取胜,就等于向世人诏告自己的彻底失能。
后面的剧情,便是让无数读者哀婉叹息的靖康之变。宋军依靠女真人的胜利,总算把横在自己头上百余年的契丹消灭。但等不到万国来朝的旷古盛况,却只盼来金国新军的进一步打击报复。先前对吐蕃、西夏表现尚可的精锐,在面对辽国残兵时已相当吃力,遭遇金兵后更是望风披靡。
女真人的强悍让宋朝的梦幻变成梦魇
结果,原本雄心勃勃的大一统梦幻,反倒成为决策者的恐怖梦魇。宋朝也由兼并天下的实施者,变成北方新贵的大一统目标。
尽管过程更加曲折,参与其中的人群更为庞大,终究是在蒙古铁蹄踏足江南的那一刻彻底苏醒......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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